【咒回乙女】如果我还能同他于此世相见。
#激情码字,逻辑死
#第一人称预警
#长度预警
#渣渣文笔预警!
#ooc预警,ooc归我!
#吉野顺平个人向,撞梗致歉
#祝食用愉快
(1)
如果我还能睁开眼睛,如果我还能与他在此世相见。
我想送他一个拥抱,一朵粉色的玫瑰,一副线条幼稚的画,一张旧日的磁盘……把我所有、所有想和他分享的东西抱在怀里去找他,和他细细讲述我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点滴欢喜,遇见他之后日子里的鲜活瞬间,还有……
还有那一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2)
新的学校和以前的没什么两样。
都有一群自视甚高的家伙,年轻而躁动,妄图成为世界的中心点、众人的注目处,甚至为此不惜调用他们初初发育的肌肉,炫耀武力般地尽情踩踏更加弱小之人。也都有一群漠不关心的优秀演员,即便看见了诸多不公的事实却依旧能当做无事发生,扭头便能和身边的人说笑着谈论起新上的电影或是心仪的甜品店。
青春向来如此,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一片”杂草”的聚集地,野蛮生长,而胜者为王。
而学校又是一个如此无趣的地方,这里是另一条腐臭的水沟,同样滋生出了不少令人恶心的蛆虫。
正如我面前的这一幕。
指间夹着的烟已经断掉了一半,掉落的灰烬在窗台上苟延残喘地吐着火星,我随手把烟头弹出窗外,然后百无聊赖地支着胳膊托着腮旁观护栏网旁正上演的这一出以强凛弱的闹剧。
嗯,这里是个不错的观景台,看得清楚,听也听的还算清晰。
“就是他!”青春期女孩子的声音尖利,像是刀尖狠狠划过玻璃,”他在体育课上一直一直盯着人家的胸看,超——下流的呢!”
说出话语也像,可以那么轻易地将人的自尊心捅穿,留下一个个血流不止的血洞。
“我能理解你心情的,小吉野,毕竟……”搭茬的男学生夸张地用手在胸前比量,“‘翼’的那里很大嘛!”
这个明显下流动作配上他刻意夸张的猥琐表情,使得我作为早餐的红豆面包并不安稳地在肠胃里翻涌。
而那个被称作“小吉野”的男孩却只是抬头望着他们,沉默着。
不甘、隐忍、沉默……
和任何一个备受欺凌者的表情一样。
我懒懒地用食指地勾起额前的卷发。
刘海稍微有些长了,已经过了眼睛的位置,但是因为能恰到好处地凸显我用心塑造的阴鸷形象,所以我并不太想去修理它。上课的铃声早就响过,可不管是这场闹剧的参演者还是台下作为惟一观众的我,都不像是会乖乖去上课的好好学生。
所以这种无聊的戏码还会上演许久,只要我想,也能免费看上许久。
但我此时心心念念的只有一罐冰凉爽口的汽水……毕竟,这千篇一律的霸凌情节我已经见识过足够多。
我摸索着全身上下衣服的口袋,下面的”杂草”们依旧进行自顾自的夸张表演。
“那么……你有盯着‘翼’的胸看么?”
“才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翼’撒谎了么!”
你看,霸凌者们总是这样,欺压弱者也要给自己找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啊呀,校服口袋里竟然还有上次剩下的硬币,这些的话……刚好够买一罐汽水的钱呢!大幸运!
那么该选什么口味呢?番石榴……西柚桃子,这种天气里,果然还是冰冰凉凉的乌龙茶会更好些吧!
决定了!那就乌龙……
而就在我刚要拍板决定乌龙茶的那一刻,我不经意地对上那个“小吉野”的目光,不巧,他也正好发现了我。
按常理是十分尴尬的对视,可这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形,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于是我没有任何冷漠旁观者的自觉性,反而大咧咧地回看过去,甚至很好心情地冲他摆摆手,示意完全不用在意我的存在,他可以继续充当”陪练”。
当然,我完全没有插手此事的打算。
因为怕麻烦,烂好心会惹麻烦,麻烦又会生出许许多多的小麻烦,所以不插手才是万事大吉。
可令我稍微有点感兴趣的是,他做出的反应也绝对算不上正常,因为他望向我的眼神除了最开始的一瞬怔愣,后来可堪说是相当平静。
平静地……如一片死寂的海。
没有期盼,没有求救,没有恳求,也没有被人窥见狼狈模样的羞愧。甚至似乎连我出现在这里而且明显是观看许久这件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偶然。
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只是看到了我,然后静静地挪开了视线。
仅此而已。
有点意思……
可接着他平静的面容瞬间扭曲了,因为又一只拳头径直招呼到了他的脸上。那个出手的不良放声大笑着:”小吉野,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你这家伙竟然还有精力东张西望,我说你啊……是不是太小瞧我们了啊!”
又是一团刺耳嘈杂的嘲笑声,乱哄哄地炸开了。
“既然你这么有活力,那就继续我们的审讯游戏好咯!”
“就是这样啊,说说嘛小吉野,你到底有没有盯着‘翼’的胸看啊!大大方方说出来吧,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啊,只是……要你再陪我们多玩玩而已嘛。”
“讨厌!为什么还要问啊?他明明一直在看了啦!”
那个做作的女生尖锐地笑着,以观赏他被欺凌的场景为乐,以此彰显自己在男生里受到的追捧。
为首的那个不良粗鲁地笑着,用暴力和施加在弱者身上的伤痕,炫耀所谓的男性魅力。
他们的同伙嘲讽地笑着,用手机录下这个男孩的狼狈,自欺欺人地体会高人一等的快感。
那群年轻的魔鬼笑着,讥笑着他的软弱。
啊……其实,我是很懂这个感觉的啊。
无能为力,逆来顺受,承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压迫,而那些施暴的人,他们又高贵在哪里呢?
不过是扎堆的垃圾,不过是……
稍强一点的弱者。
而我讨厌弱者。
不做反击的他,也是弱者。光是那种无力反抗的气味就足够令我厌恶。
于是我打算转身离去了,一出无聊的剧目用来消磨一点无事可做的时间便足够了,而这点乐趣甚至不如一瓶冰茶更有价值。
无人能指摘我此时的不作为,毕竟在这个明哲保身作为常态的年代,漠不关心也许算得上是一种不错的美德。
然而,仿佛出现了某种戏剧般的波澜,平平无奇的剧情也算是有了一点转折,就在我移开目光前,那个男孩用手肘撑着地,缓缓坐直身子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用一种足够弱小但也足够顽固的姿态,诉说着自己的反抗。
我眯眼看清男孩的嘴唇翕动着,他半抱着受伤的胳膊,神态像一只被逼到角落里低声怒吼的稚兽。
间隔虽然不算远,可是他声音太小,我并不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但是就施暴者骤然变本加厉落下的拳脚来看,他们必然是听清了的,而且必然不会是什么十分令人愉快的话。
拳头打在皮肉上,沉闷厚重的响声。不管从哪个方面来想,在自己形势极其不利的情况下选择激怒对方,都是一件相当不理智的事情。
此时变本加厉的暴力就是他要支付的代价。
但相对的,勇于反抗的好孩子总会得到一些奖励的,起码在今天,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并不会让他一无所获,我低头看着自己仿佛被禁锢在原地的双腿,无奈地叹口气。
我真的不喜欢麻烦。
可是我偏偏总是自己去招惹麻烦。
那就速战速决好了,希望为你出手的这次别让我失望哦,小吉野。
漠不关心在当下应当是一种美德,可显而易见,我实在不适合做一个美德拥有者。骨子里顽劣的劣根性推动着我从二楼的窗口跃下,借着落地缓冲的去势在那个为首的施暴者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率先发难把他的胳膊狠狠扭至身后,膝盖猛地顶上他的脊骨,把他的脑袋抵在了脚下潮湿的泥地里。
垃圾,就应该呆在它们应属的地方。
“喂,我说,”我扯扯着那个大块头的头发,颇为”慈眉善目”地向他提建议,”既然别人有好好地传递不满,你起码也要有认真听取的态度吧!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嘛!”
虽然就我现在的做法而言这种说辞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我确实是在认真的“教导”他的啊!
可惜的是,这个家伙实在不善于好好听取别人的意见,当然也包括我的。
于是为了避免他挣扎时弄伤自己,我只好提前卸了他的胳膊。
看看,多么体贴!
“贱人!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的同伙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我的来者不善,其中一位勇士试图从旁救援。
不过抗议者未能继续发声,因为他拥有了几乎一样的下场
身为同性的自觉让我没能在那个刻薄女的脸上来上两巴掌,不过她被逼道歉的模样也确实足够狼狈,是我想看到的模样。
不过倚着铁网坐在地上的“小吉野”面对他们的道歉一言不发地扭过了头,这让我有些难以捉摸他的心思,只好思考片刻后允许那些人离开,并十分好心告诉他们两个路口之后有医馆,那里的医生安胳膊安的不错。
远在天国的祖父啊!您看,今天的我也很友爱可亲呢!
那群人七歪八斜地落荒而逃,在夕阳下竟有一种相互扶持的萧瑟。
于是我收回目光,故作漫不经心地踱步到把头偏向一侧的黑发少年身前。
“喂,死了没?”我脚尖踢踢他已经脏污的运动鞋。
他自然是没死的,抬头看了看我,厚厚的刘海严丝合缝地遮住了右半边脸,出于某种直觉,我知道那底下大概率是他不想为人所知的一面,但从他的另一半脸来看,这确实是个清秀的男孩子。
看上去就很弱气好欺负啊,被这刘海衬托的气质是阴郁了点,可是……
诶嘿!可惜比不上我!
实不相瞒,我们两人加起来可能也就只有一只眼。
正当我因为刘海问题神游天外的时候,少年终于肯说话了。
“你……抽烟了?”
……原来如此,死倒是没死,但是可惜脑子可能被打坏了,好好的孩子答非所问,而且这种厌恶的语气也需要好好修饰一下吧!
但看着他的长刘海我顿了顿,把抱怨的话语咽了下去。
“没抽,大概是揍那些家伙的时候沾上的味道。”我面不改色地甩锅,然后问他:“这就是你对救命之人应有的态度?”
“那……你,你刚才就一直在的吧。”他看着二楼的窗口,用笃定的语气说,“在那里”
“是,怎么?有意见。”我弯腰笑着看他,决定他一旦敢说有意见就当我这次又瞎了眼,并立马再为他补上几拳。
可是他轻轻摇头:“没有,你不出手对我来说才是正常的,毕竟在这个社会,漠不关心也许才是一样美德。”
我挑眉,为彼此惊人的理念巧合
“虽说如此,我还是救了你,不是么?”我明显睁眼说起了瞎话,“而且在帅气的救人之前,总要让人系下鞋带打理下发型整理个衣服什么的吧。”
他看着我依旧遮住眼帘的刘海凌乱的的校服和并没有鞋带的小皮鞋,大概是从未见过我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于是因此哽住。
“然后呢然后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疯狂暗示。
“……谢谢”
费尽千辛万苦之后,我终于等来一句感谢。
真不容易
我俯下身子,一眨不眨地凝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我的当然也不差,不过因为我们特立独行的刘海,我愿称之为世纪难得的半瞎会面。
可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会脸红。
真可爱。
“不客气。”我提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用极不正经的语气说,“少年,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放你回家。”
他现下惊恐的眼神像是刚出虎穴又被某个女流氓叼进了狼窝。
虽然他身高比我高,但是他气势比我弱啊,我难得受到了某种良心的谴责。看来我这种人实在不适合好好聊天啊,我叹息着准备松开手。
“吉野顺平。”他说,“我的名字,叫吉野顺平。”
在我听来这孩子更像是在咬牙切齿地说,他不是什么小吉野。
也不是无可救药嘛!
“你好呀顺平。”我熟练上口。“这里是京子!请多指教!因为我不喜欢我现在的姓氏,所以请你叫我的名字!”
吉野顺平:“……”
“快下学了,不想回教室上课的话就早点回家吧。”我踮脚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心心念念的都是要去买冰凉凉的乌龙茶。
我听见他在身后喊我的名字:“等、等一下,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要帮我?”
“这件事啊……”我背对着他帅气地挥挥手,“下次再见的话,我再告诉你吧。”
吉野顺平啊……我把手背放在额前,仰望着天际晕染开来的暮色。
想知道答案的话,就尽情期待和我的遇见好咯。
毕竟,我也有一点点对你感兴趣了。
(3)
“我回来了。”大门咔哒一声在我身后合拢。
黑漆漆的玄关里,只回响着我一个人的声音,黑暗吞没了这个房子,就像它吞掉其他地方时一样的轻而易举。
“臭虫”今晚有公司的应酬,不会回来,这点认知让我稍感没那么恶心,但是和这种家伙在屋檐下度过的每一晚,都像是被死神慢慢地用镰刀把余下的生命一节节地、血淋淋地割掉。
像我这种不堪的家伙,一定会早死的吧。
“京子,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我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刚喝了一口,就被背后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
“什么嘛,你竟然在的啊……那就给人好好说话啊,在那里装神弄鬼地做什么。”我用肩膀顶上冰箱门,头也不回地回复黑暗中深陷在沙发里的那个人影道。
“你……这就是你和你的亲生母亲说话的态度?!”
和以往一样,被激怒了。
“啊?不好意思,你刚刚说的话里该不会有什么敏感词吧,”我咽下一口牛奶,”它们刚进我的脑袋里,就被当成哔——和哔——之类的恶心东西被和谐掉了呢!”
“这种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吧。”我晃了晃手里空掉的牛奶盒,”我去丢垃圾,今晚不回来了。”
“那只‘臭虫’今晚会喝酒喝到深夜再回来呢,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敢在这里待太久……”我笑着对她说,“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他。”
“京子!,你不能……”她声音颤抖地叫道。
“我走啦,如果你有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毕竟……”
不想听她说那些令人恶心的话,我打断她,没有回头,直接摸上了冰冷的门把手。
“我想碾死那只臭虫的心,从来都没有改变。”
我如此说道。
(4)
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只要光足够刺眼,就能让人丧失视力看不清肮脏。
想离开,想逃离,去哪里都好,去哪里都比这里好。
我坐在桥头用校服袖子遮住眼睛,幻想自己是个像风一样自由自在的旅人。
真冷呢,太过着急逃出来,连房间里的钱包都忘记带……今晚该住哪里呢?像以前一样混进地铁站等待关门么?
“京、京子?”
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好熟悉呢,大概前不久才听过的。
撤下衣袖我看见少年清秀的脸。
“呦!”我跨骑在石柱上,校服裙子皱巴巴地压在屁股底下,依旧大刺刺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晚上好顺平!真高兴今晚看见你!你出来做什么?”
是罕见的欢欣语气,这种语气甚至让我自己都有点陌生,就好像……是用过度的兴奋遮掩此刻的狼狈。
希望他没有看见我发红的眼眶。
迎着路灯的光,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在闪过诸多据我翻译可能是”怎么又是你”“你该不会是跟踪我”“你果然是个痴女吧”等一系列自动翻译后,我看到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我身边。
“晚上好,”他朝我出示手中装着啤酒和绿茶的白色便利袋,“我出来买点东西……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你见过离家出走的jk么?”
男孩眨眨眼睛愣愣摇头。
我跳下石柱,大张双臂在他面前转个圈,裙褶划出波浪般漂亮的弧线,”没关系,你现在见过了!”
他略显头疼地扶住了脑袋。
“……你不打算回家的么?”他问我
“不回去!晚上回去算什么离家出走!”
我相当理直气壮。
他的表情可太好玩了,五颜六色十分挣扎,当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把那些复杂的表情统统压下,他看我几眼,相当艰难地说了句:“那……晚安?”
而后不待我回答便脚步匆匆落荒而逃,好似我会吃了他一样。
真冷漠呀,连说句多陪我坐坐的客气话都不说,也不关心一下我这种弱女子如何度过一个冰冷的漫漫长夜,看来就漠不关心而言,他是比我更好的实践者。
我略带失落地转过身子蹲下,赌气地揪起地上的杂草。
却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肩膀。
我不耐烦地打开,“啪”地一声脆响,接着就是小小的吸气声。我回头看去,少年捂着通红的手背,皱眉有点委屈地看着我。
我、我还委屈呢!
“晚安!”我大声冲他喊。
可是他站在那里低头咬着唇看着我,一动也不动。这让我忽然又有点调戏的心思。
“你就不邀请我去你家?”
“你……要不要去我家?”
这种异口同声的情形让我们都瞪大了眼。还是我率先反应了过来。
“去!”
“嗯,你不去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种随随便便邀请别人回家的行为很可疑,特别你又是个女孩子,在很多恐怖片里……”
他太紧张,根本没听清我的话。
我只好拍拍手掌站起来,然后搭上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特别诚恳的说。
“顺平,我想和你回家。”
少年怔愣一瞬,然后连唰地一下子红了。
像只被煮熟的虾子,快要弓起来了呢。
真可爱。我又一次这么想。
“嘛!这才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正确态度嘛!”我雀跃地拉住他的胳膊,“走走走,你家在哪里,是要往这个方向走嘛!”
“……你这样问都不问就跟着陌生人走真的没有关系么?”
“没关系的啊,因为顺平打不过我啊,而且即便顺平想对我做什么的话,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反抗的呢!”
“谁!谁和你说这种话了!”
他甩开我的手,通红着耳朵自顾自地快步往前走去,我忍着笑跟在身后。
不过,如果他没有走一段距离就要回头看看我有没有好好跟上来的话,我会更相信他想要把我丢下不管的哦。
真别扭呢,吉野顺平。
但其实我真的没撒谎。
一来是我觉得他确实打不过我,二来……
就算是他真的是个变态,被他杀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起码在生与死这方面,我难得保留了自由。
(5)
我一路跟着他来到了吉野家。
出人意料的是,吉野顺平的母亲意外是个好人,也很关心自己的小孩。
我来的很巧,因为他们家今天做了寿喜锅。
我超爱寿喜锅的!而且和顺平的母亲凪也很有话聊。
比如……
“顺平他很少有带朋友回来过夜呢,特别还是可爱的女孩子,京子能来我真的很开心,所以在这里也不要客气哦!”
“啊?顺平的朋友很少么?可是我超喜欢顺平君的!因为顺平君超可爱!刚刚在问我要不要和他回家的时候耳朵都红了呢!”
“啊呀……这孩子,不过顺平他害羞起来也确实是很可爱的。啊!对了,我这里还有他小时候的相册,京子你要不要看一看?”
“要的要的!”
“你看确实可爱吧!”
“真的诶!尤其是抱着小熊玩偶这张我好喜欢!”
“喂,我明明不是……等等别随便把那种东西给陌生人看啊……妈妈!”
可怜又可爱的顺平,他想解释的话语被两个乐在其中的女人完全无视掉了。
但是看他吃瘪的样子也好可爱。
不好,我想我有点沦陷了。
“你妈妈真的很好。”
为喝醉后昏沉睡去的吉野凪披上一条软毯后我对着正在清洗餐具的顺平说。
“……嗯,我知道。”
“嗯,现在我也知道了。”
我笑着说:“你要珍惜她哦,顺平。”
“因为你是被妈妈爱着的小孩。”
我借着背过身整理餐桌的间隙偷偷擦擦眼角。
和我不一样哦,吉野顺平你……是和我不一样的。
(6)
在吉野顺平家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我睡的意外地好,客房的床铺很柔软,但其实如果没有多余的地方而让我和顺平睡在一起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但是显然顺平不这么想。
他在我和凪期盼不已地目光里从他房间的壁橱里拿出了柔软干净的被褥,然后迈着僵硬的步子,毅然决然地把它们放进了客房。
实在是……
太可爱了。
“晚安。”
他这次说地特别坚决,跑的速度也更快了。
“晚安!”我大声的喊,“欢迎你来夜袭!”
他在楼梯口绊了一跤。
然后更加慌乱地爬起来跑走了
而我偷偷笑着掩上了门。
总觉得,在这里的话,不用把门锁死并且用椅子抵住,我也是能睡得安稳的,我深嗅着被褥干净的气味想。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一夜无梦至天明。
只不过在起床的时候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差错。
时间在这美好清晨的某一刻忽然静止了。
错在我。错在我该死的大脑没有认清自己所处的地方,错在我该死的眼睛不听话地到处乱瞟,错在我这张嘴张口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事实上我只是早起迷迷糊糊地摸到了洗手间,以为还是在自己乡下的老家就直接摸进去了。
于是和早起洗完澡的吉野顺平不期而遇。
我想他可能也是忘记了自己家里还有别的人。
少年的身体很白净,牛乳一样的白甚至让我有些自惭形秽,湿漉漉的黑发紧贴着他的脸颊,水珠沿着腰线没入浴巾深处……不,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青红的伤痕在他白净的肌肤上格外刺眼,而他右侧额头上的伤疤也因为刘海被撩起在此刻显露无疑
那是烟头的烫伤。
于是我特别急于寻找话题遮掩此刻的尴尬。因为我想他一定不愿意让人注意到这些伤。
“你……”
我刚开口他一抖,我竟然不知自己痴女的形象在他眼里如此根深蒂固,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不管我说什么此刻的情形都会被他当做盘算一夜的突袭。
可他一抖不要紧,他的浴巾下滑了,而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和他没抓住的浴巾一起下滑……
“哇哦,你……”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湿漉漉地像条幼犬。
我脑子一抽。
“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嘛,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这种……说实话我竟然没有那么抵触诶,要知道我通常会……不!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说我见过其他你这个年纪男孩子的……”
……艹。
这时我听见吉野阿姨下楼梯的声音。
“算了你自己理解吧我先去帮吉野阿姨做早餐!”没头没脑地扔下这句后,我落荒而逃。
但是该面对的东西还是要面对,比如洗漱完的早餐时间。
死寂,一片死寂在蔓延。
“顺平,这个煎蛋好吃吗?”
“嗯”
“那就好,是京子帮忙煎的哦!你能喜欢的话她一定也很高兴。”
我余光看见他缓缓放下了叉子,吓得我赶紧喝一口牛奶压压惊。
“京子,这个牛奶好喝吗?”
“嗯,特别好喝!”
“那太好了,这是顺平买回来的呢!他也比较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牛奶。”
我默默放下了杯子。
我们两个看着丰盛的早晨,食不下咽。
“你们两个……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不不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吉野阿姨收获了我们两人的异口同声。
“妈妈!我去上学了!”
吉野顺平率先反应过来,从位置上弹起抓起书包跑出了家门。
我后知后觉紧随其后:“我我我我和他一起!”
半小时后,我们俩在紧闭的学校大门前相顾无言。
“今天……好像是周末?”
半晌之后我对着背过身去双耳通红的他如此问道。
(7)
误会算是解决了,至于他是否相信我蹩脚的解释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痴女就痴女吧,反正……我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破罐子破摔地想。
于是如此自我催眠后,我又腆着脸在吉野家过完了这个周末,甚至在记下具体路线之后能够轻车熟路地跟他回家蹭饭。
至于那天的尴尬,我们默契地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有,我和凪也确实很投缘,我甚至觉得如果凪是我的妈妈的话我们俩绝对会成为令人称羡的母女,真是嫉妒顺平这个家伙啊……
我盘膝坐在沙发上把脸埋进软乎乎的抱枕里,闷声问他:“嘛!吉野你要是有什么办法,让我变成被凪生出来的小孩就好了。”
“没有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
果不其然,我得到了并不热情的回应。
“可我真的好喜欢凪啊,想让凪做我的妈妈!”
“不可能的,你放弃吧。”
“谁说不可能!”我微微调高了声音。
翻找着恐怖片影碟的少年抬头望着我,一脸你这家伙又要搞些什么名堂的防备表情。
“咳咳,”我挠挠脸,“让我也姓吉野就好了嘛,反正我也不喜欢我现在的姓氏,如果我能入籍到你们家,如果我……”
“对啊顺平!”我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们结婚吧!”
他被我这一声吓到,那张《德州电锯杀人狂》的影碟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你、你在瞎说什么!”少年匆忙背过身低下头去捡,语气慌乱,“明明每天跑到别人家就已经很让人困扰了,竟然还提出这么、这么……”
“我回来了!”玄关传来女人熟悉的声音
“呀!小凪回来啦!”我跳下沙发,噔噔蹬蹬跑过去接东西。
吉野顺平在我身后别扭的抱怨。
“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叫的这么亲密啊!”
“那有什么关系嘛,顺平真小气。你说是不是小凪?”
“啊呀,”凪笑着看我们拌嘴,“其实我是很喜欢京子这么叫我的,像是再喊同龄人一样呢,感觉真个人都年轻了不少。而且这种称呼,很像是亲密的家人呢。”
我耀武扬威地抱着凪的胳膊对着顺平看去,然后做嘴型对他说。
【结 婚 吧】
干净的男孩子通红着耳朵低下头,又一次向名为京子的无耻恶势力屈服了。
(8)
当我终于习惯了转学后的生活,也终于强行挤入了吉野顺平的人生之后,确实度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时日,但不久之后生活又一次按捺不住地向我露出了他的丑恶嘴脸。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我强行约他到天台一起吃午饭。
“顺平顺平,你便当里的可乐饼好吃么?”我托腮看他。
“……嗯。”
“那是我做的哦!”
他吞咽的表情瞬间艰难了起来。
我又问他
“顺平顺平,你便当里的小肉丸好吃么?”
他伸向肉丸的筷子一顿,转而把它夹到了我的便当盒里。
“谢谢顺平,这个可是小凪做的!你知道的小凪做这个最好吃了!”
吉野顺平:“……”
他想要开口控诉些什么,但是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少年的脸在我面前瞬间褪去了血色,橄榄绿的眼眸中如石子投湖般瞬间泛起的警觉令我心口一窒。
看来来者不善啊。
我放下便当,回身看向自己的身后,天台的入口处。
还是那几位熟悉的面孔,看着这些个“老朋友”找对了接骨头的医馆,所以现在才能活蹦乱跳地来我眼前蹦跶。
不过多了一个人,一个貌似是领导者的垃圾。
那就是垃圾中的垃圾。
“我还在想为什么今天一来到这里就让人恶心,原来是有让人厌恶的家伙在这里啊……”他的目光放肆地打量我,连带着鄙夷射向我身后的吉野顺平,这让我不自觉往他前面挡了挡。
于是我首先成为了被集火的目标。
“啊……我知道你,”他语气轻浮,“藤川京子是吧。”
我厌恶这个姓氏,更厌恶这么叫我的人。
“我是从我其他学校的朋友那里听说的,他们说你生性暴戾而且行为放浪,最喜欢救助被欺负的人然后以此来逼迫他们和你交往,我说……小吉野他该不会就是你新的目标吧,眼光真差啊藤川京子。”
“哦,等等,还有什么来着……啊我想起来了,听说你现在的父亲之所以能够心甘情愿地供养你和你的母亲,其中好像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吧!真是幸福的男人呢!”
他阴阳怪气地嘲笑着,和他的同伙们调侃。
“你们快看啊,怪胎男和放荡女,他们难道不是天生一对吗?”
那群人轰然爆笑。
可只我觉得拳头紧绷到颤抖。
我从没想过会被人突然揭开这些丑恶的事物,其实我并不害怕挑衅,因为我看过了太多了恶意,甚至连自认为可以信任的人也会伤害我,可不要是今天,不要是现在,不要是……
在他面前。
吉野顺平,听到这些的你会怎么看我?
我此时竟然有些不敢回头去看他。
我只能摆上一副无谓的表情,挂上我最习惯的不屑的笑,迎面对上那个恶心的垃圾。
“你叫……伊藤翔太是吧,”我看着他校服上的铭牌说,“真可惜,我没听过你,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人渣而已。”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我扫过他身后的同伙,那群人也应该是记起来了那天的狼狈,纷纷收敛了笑容。
“你说的朋友,该不会是叫竹内凉,还是说叫村田幸子呢?我帮的人不算多,可惜的是眼都比较瞎。帮过的那群人大多在最开始装模作样的感激涕零之后就想要将我拉下水,而将自己换出来,这么看起来他们不愧是你的朋友,和你一样如烂泥巴凑在一起,反胃至极。”
我能理解逃脱黑暗的人不愿再回到黑暗中去。
可我不能理解我明明只是递出了一只手,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我理应为他们奉献己身呢?
他们当然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这也是我转学的原因之一,在我转学之后苦于被我镇压而无处发泄的那些家伙一定又把他们重新当成出气筒了吧。
可那都跟我没关系了,他们忏悔也好,因为愤怒而抹黑我也罢,我不欠他们任何东西。
我此时所在意的……只有我身后的少年。
但是这些事情我还没来得及都和他说,就被眼前这个垃圾毁了。所以我真的、真的很生气,以至于他被我接下来嘲讽的话语气得挥拳而来的时候,我豪不犹豫地对着他的面门砸了上去。
他很不经打,空有个架子。
他的同伴唯唯诺诺不敢靠前。真可惜他们专门挑了的这个午休的时间,不然他们还可以找到老师。
我没有回身,拎起那个垃圾的领子,对身后说。
“顺平你知道么,我一直觉得野兽的幼崽是很难活到成年的。”
“所以盔甲和尖牙,总要拥有一个。”
“你看啊,顺平,多么漂亮啊……”我举起尚且染着血迹的拳,“我的尖牙。”
我的拳头没能落下。
因为被那个有点瘦弱的男孩从身后抱住了,他温热的吐息抚过我的颈后,长刘海的发丝刺地我有些痒。
“住手吧,京子,手会疼的。不要为这种人玷污了你干净的灵魂。”
“……干净?”
我只是问他。
“嗯,干净。”他说,“很干净。”
于是我松开手,又一次看着搬弄是非之人落荒而逃,可我这一次只是坦然地、回身抱住了沉默的他。
我们都像是溺水的人,我也知道两个溺水之人的相互拥抱,只会让彼此下沉地更快。
可我想要他,比六岁那年想抓住那只蝴蝶还要想,比十岁那年想要一张离开家的车票还要想。
于是我用力地回抱住他。
我单纯的,想用肩膀,托这个少年上岸,因为他是唯一在见过我本来的面目之后还依旧坚定承认我依旧干净的人,哪怕身死也无妨,只为他能看见白日的一点光,
即便我们都是溺水之人,但你绝对不会比我先死的,吉野顺平。
我那时这样在心底保证过了。
(9)
我对吉野讲了我的故事,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普通的下午。
我们都逃了课,当然也没人在此时打搅。
故事很简单,也很俗套。
我的父亲死在我六岁那年,后来母亲再婚我又改了姓氏,改作了“藤川”。但是给予我新姓氏的继父是个道貌岸然的垃圾,对我怀抱着不可告人的可怕心思,那时候我十岁,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了,也知道洗浴时从门缝间露出的那只眼睛是多么可怖,知道贴身的衣物不翼而飞是多么的不正常,也半夜从睡梦中惊醒时听见被锁死的房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锁声是多么可怕。
无数个难以入睡的长夜,我都抱着父亲最后送我的那只泰迪熊玩偶躲进壁橱的最深处,关上拉门用衣服层层叠叠盖住自己
祈祷今晚他不要尝试闯进屋子里,祈祷我自己不要被找到
祈祷我的母亲发现他
祈祷她能来救救我。
可母亲从来都没出现过。
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那扇薄薄的木门挡不住一个成年的恶魔
他闯进房间,发现床上没有人,先是低声诱哄,而后见我无动于衷后便又破口大骂,摔打着我房间内所有的东西。
我会在橱柜里一直躲到天明。
但是我第二天和母亲说的时候,她和以前一样从来都不信,只是觉得这是我为了逃避上学而找出的说辞。
后来,那个夜晚我被发现了。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要拉我出来,他要我屈从。
于是我用早先自己藏进小熊玩偶里的长针狠狠扎了他的手,然后趁着他后退的间隙一鼓作气跑出了房间跑到了阳台,直接从那里跳了下去。
我害怕极了,甚至连下落的风声都觉得自由。
可是我没死成,楼下邻居的晾衣架带来的缓冲救了我,邻居发现了我,然后我被送到医院救了回来,这引发了一定的轰动,但是我的母亲拒绝任何采访,对于外人也只是用梦游症来搪塞。
只有我的祖父他听说之后千里迢迢地赶来,各方协调之后终于把我带走,带回了乡下。
我在祖父那里度过了一段和平的日子,在他的剑道馆里学习如何使用武力保护自己。是他要我学的,他说也许我会用的上,虽然他不希望我有能用上的那一天。
可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不是么?
后来祖父去世,我的抚养权又重新回到了他们这边。
我又回到了噩梦开始之地。
恶魔仍旧是恶魔,只是我不再是羔羊而已。
我开始打工,赚钱,抽烟,打架,留长刘海,夜不归宿。我当然不喜欢烟,只是这样才能更直接地表现出一件事情:我不好惹。
只要是那只臭虫会按时下班或者待在家里的时候,我就绝对不要留在家里。
如果我的母亲不阻拦我
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我的故事讲完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对他说。
天际是玫金色的霞光万丈,层层叠彩,让我有点想念很久都没有抓起过的画笔和颜料。我总是担心这双手拿起笔,是玷污了画。
我看着自己的手,血迹刚刚被擦干净了,它现在看起来十分修长白皙。
然后一只属于男孩子的手覆了上来。
有点凉,但是温温柔柔的
然后我听见他说。
“那我们回家吧。”
……回家吧。
(10)
“借住?可以哦!”
“诶?”我和吉野顺平都有点惊异听起来这么荒唐的请求竟然会这么容易地得到允许。
我匆忙站直身子鞠躬说:“我一定会努力打工然后好好交付租金的!”
“不用那么紧张啦~那种东西完全不需要。”凪举着啤酒笑着摆手说,“没关系的,想在这里借住多久都是可以的哦,毕竟我们家的房子很大,就只有我和顺平两个人住的话,总是有点寂寞的。”
我冲着吉野顺平眨眨眼,少年罕见地回了我一个温柔的笑。
隔天我便回到了原来的家里,在臭虫出去上班的时间回去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并不多,大部分都被抛下了。
她是在我快要收拾好的时候出现在门口的。
“你要去哪里?”
“搬出去住,我已经找好地方了,屋主很好,对我也不错。”我头也不回地说,而后背上背包从她面前走过,“不好意思,借过。”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让开了路。
走到玄关时我忽而听见背后一直注视着我的她带着颤音说。
“对不起。”
“……”
“好好照顾自己,京子。”
我迟疑一下,还是说:“嗯,你也是。”
我依旧没有回头,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时至今日我终于等到了那一句迟来了多年的道歉,可现在看来,它似乎也不是这么重要了。
青空蔚蓝,如水波般温柔。我看到那个让我欢喜的少年,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运动鞋,偷偷地站在路口等我,被我发现之后耳尖漫上一抹粉红,别扭地说着自己只是经过,手却已经准备接过我的行李。
我的心,在那一刻忽然释然。
正式入住吉野家的第一天,小凪比我们更加兴奋,所谓的欢迎仪式开到了很晚,不过不管是我还是顺平都已经对她喝醉后趴在桌子上睡过去这件事习以为常。
我们默契地对家务进行了分工合作,而当一切都结束后,他忽然把一个包裹递到我的面前。我问他这是什么,他扭着头说只是一个欢迎礼物而已。
是新出的恐怖片,还是纪念款的海报?我兴奋地打开它。
却发现……
是一整套画具。
“你说过你以前是很喜欢画画的吧?”黑发的少年语气温柔,“那就继续用它们画出漂亮的画吧。”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顺平,我觉得我们不原地结婚的话,很难收场,所以我能给你一个吻吗?”我特别严肃的说。
“绝对不行!”被严词厉色地拒绝了。
好可惜。
画画的天赋确实没有抛弃我,只不过相比于以前,我的画里面多了些怪诞。
是我见识过的一些东西。
“你画的那些东西是臆想出来的么?”吉野顺平偶尔也会这么问我
我总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回答:“不是哦,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直到有一天,吉野顺平对我说,他也看到了……
那些东西。
(11)
“真人先生是很好的人。”他在电话里这么对我说。
为了看《蚯蚓人》他逃课去了电影院,我本来应该和他一起去的,可恰逢祖父的忌日,我回到乡下去准备祭奠的事宜,这通电话是我在踏上返程的列车时跟他打的。
他并没有说的很清楚,我除了知道他看见过那些东西,碰上了一个奇怪的人之外,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他说等我回去之后会好好和我说,所以倒也不是很着急。
但是这些东西和那个人,也确实令我在意。
我曾说过我见过那种……呃,奇形怪状形态各异的怪物,这是真的,而且直到现在我的视野里仍然会出现这些家伙,如果仔细辨认甚至还能听出类似人类的语言,像是怨灵或者别的什么,基本看到它们周围就不会有好事发生,所以我已经习惯视而不见。
而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是我跳窗而出的那个夜晚,在我的继父疯癫地掐住我的脖子时,窒息使我头晕目眩,就在我濒死之际看到了趴伏在我继父肩头的那只怪物,一只黏糊糊的恶心肉团,有着树根般交错的触角。事实上时至今日,那个家伙还在那里,而且……越来越大了。
我不禁怀疑是恶念喂养了它。
也许不该让顺平靠近那个叫做真人的家伙。
怀着这种心情我脚步匆匆地赶回吉野家。
不过今晚有点奇怪,我还没踏入家门就能听见客厅传出来的笑声,其中夹杂着有人正在模仿的诸多电影的经典台词。
“我回来啦!”
我走进玄关。
“啊呀!欢迎回来!”凪过来接过了我带回来的伴手礼。
“家里来客人了嘛?小凪。”
“是哦,是顺平新认识的朋友,虎杖君。”
“诶……顺平的新朋友?”我噔噔蹬蹬地跑进了客厅,看见了那个有着奇异浅粉发色的阳光男孩。
哇,这个颜色……一看就没有我当年染的好!
“欢迎回来。”顺平对我说。
于是我快活地跑过去扑到了他的背上,宣誓主权般地对着对面的男孩打招呼
“你好虎杖君,我是吉野京子,是顺平的未婚妻!”
“噗——”男孩一口汽水喷了出来。“未婚妻?”
“京子!你……你在乱说些什么啊!”
“我没有乱说啊,小凪,你说我是顺平的什么人?”
“是未婚妻哦。”
“你看吧。”
“妈妈!你是不是又喝醉了!你已经喝了好多啤酒了啊!”
“啤酒才不会醉人的呢~”
“就是就是,顺平就是害羞啦!”
看着这一幕的虎杖忽然说:
“你们看上去很幸福。”
于是我骄傲地挺起小胸脯,说对啊。
我们超幸福的。
(12)
在名为虎杖的少年离开之前,我在顺平收拾碗筷的间隙里偷偷找到他并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拜托他一会儿离开的时候请务必在路口等我一下。
顺平不是那种会随便交朋友的人,除非这个朋友是有意自己靠近过来的,但是介于前段时间他打电话跟我说过的那些事,我不禁怀疑这个朋友所图为何。
如我所料,虎杖君是个乖孩子,当我借着丢垃圾的借口跑出去时他正在路口望着这边,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穿西装的黑发成年男人。我与他们汇合并且简单自我介绍了之后就切入正题。虽然一开始他想要隐瞒什么,却在我一句“我能看见怪物哦”之后,直接缴械投降。
意外地,我们相当友好地交换了情报,当然我有所保留,只说我是能看见怪物的,但是顺平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因为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能看到的样子,而他也不知道我能看到这些东西。
相对的我也得到了一些有关“咒灵”和一点点“真人”的情报,虽然不多但足以确认,那个真人是个危险人物。
那么他为什么会对顺平感兴趣呢……人类怨念的催生物……是看准了他在曾经那些怨念影响下的理念吧。
直觉让我有了某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我和他们定下了交换信息的约定并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并从那位伊地知先生的车后备箱里得到了一把刀。
那是一把被注入咒力的刀,据说用这个就可以斩杀咒灵。
我很庆幸这一点,因为我很快就用上了它。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关闭了,但是特意为我留了一盏小灯。顺平应该在房间里,凪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去替她重新搭上落在地板上的毯子的时候发现了餐桌上摆着的细长的东西。
拿起来看……像是一只被风干的人类手指。
是顺平买的恐怖模型么?
凪也醒了,揉着眼睛望着我说自己果然喝的有点多,我刚要笑着回答她却发现她身后涌动起了一团黑雾。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把她一推。
一只手扯着她身下椅子粗暴地甩开,直奔我……
应当是直奔我手里的东西而来。
凪撞在了桌角晕了过去,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发生战斗一定会殃及她,我一刻也不能耽搁,满脑子的想法都是……
现在、立刻,我要把这个怪物引开。
我把刀从腰后抽出来,攥着那根手指冲出了家门。
(13)
后来的记忆很模糊了,被追逐的我,刀光与鲜血,怪物被砍下又再生的残肢,断掉的刀刃,惊恐的人群,有人大喊着报警,和最后一刻被我远远甩进湖水的那根被诅咒的手指。
再醒来时,恍如隔世。
我的母亲正坐在我的床头给我削苹果,面容慈爱地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可当我认真地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那时候的模样。
我不想和她说话,于是把头扭到一旁。满脑子都在想凪和顺平是否安全。
可是她先开口了:“听说你住的地方很不安全……”
这时我才有了交谈的念头,我从她嘴里听说这件事情被警视厅定性为入室抢劫杀人未遂,因为很多人都看到我被追逐,但是因为看不到是谁追赶的我所以他们认为我是惊慌过度导致行为失常。
我并非没有被当做嫌疑人,只是现场的糟乱程度不像是我一个小姑娘能做到的地步,而且后来清醒的凪也证明虽然她没有看到犯人的面容,但是当时确实是从身后遭受的攻击,而且昏过去之前她看到了我拿着刀向着她身后喊,是想要引开对方的。
凪的信任让我无比感动。
所幸小凪并无大碍,我虽然情形危急,但是好在过于顽强,竟然也挺过了鬼门关,只是一直不醒。
“那顺平呢?他怎么样?”
我罕见地和她搭话,因为和顺平比起来那些旧怨不值一提。
“顺平……是你喜欢的人吗?”她问我。
“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在一起的人。”我说,“因为他说我很干净,画的画也很漂亮。”
她低下了头:“原来如此,那个男孩子很担心你,也经常来看你,不过似乎总是有种在压抑着愤怒的样子,昨天来见你的时候还叫你放心,说是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样子的他,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至于你父……那个家伙,他的肮脏事迹被人举报,丢掉工作也名誉扫地,我也和他离婚了。”这时她又说,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所以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回来住,或者我们搬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我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我拿过来接通,是虎杖的电话。
“吉野,你知道吉野,不对,京子你知道顺平去了哪里吗?”他语气十分急促,像是在奔跑,“他是不是回学校了!”
“回学校?他为什么要回学校?”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等,学校……交代……他以为这些事情和学校的那些人有关?虽然从我的角度和认知分析这不太可能,那群废物绝对没有这个胆子,但是顺平……被他们欺压那么久的顺平,一旦被人以凪和我被伤害甚至差点会被杀死的事情加以错误引导,不,不是引导,那个东西真的是会杀死我们的。
那么顺平……会选择复仇。
真人!那种东西……那个真人绝对有问题!
我直觉得出了这个答案
而我也太天真了,我天真的以为顺平的旧伤能那么快愈合,我早该想到的,就和那些烟头烫下的伤疤一样,它们也会长长久久地留在他心上,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是怎么抗过来的呢?我的顺平他不是弱者,所以他坚持抵抗至此,而事到如今我和凪恐怕成为了新的引线。
“京子?”她看着我抓着手机呆滞的模样,又叫了我的名字。
可我直接翻身下床,因为没能习惯身体的僵硬感差点摔倒,我逼迫自己迅速找回四肢的协调,抓着床栏走到柜子旁边取出了常服换下了这身病号服。
“京子,你要去哪?医生说你身上的伤……”她试图阻拦我。
我制止了她的话。
“妈妈。”我叫她
很多年后我又叫出了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说的这个词。
在那个跳下阳台的夜晚,在我发现原来她就躲在门后懦弱地看着那个恶魔冲进我的房间掐着我的脖子要我屈服之后,在她哭着求我为了她的幸福考虑原谅那只臭虫之后,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叫她妈妈了。
可我还是叫了,因为我要她放我走。
“我现在要去一个如果我不去我可能会后悔一生的地方,”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希望你不要阻拦我。”
她扯住我衣服的手缓缓滑落。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对她说
“我不恨你了,妈妈。因为我要放过自己,不让自己继续痛苦下去”
“可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你。”
而现在……
我只想接我的男孩回家。
(14)
如果要我召唤出一种式神,我可能会召唤出一只巨齿鲨或是食人鱼,然后看着它在陆上窒息而死。
我开玩笑的
但是我没有想到顺平竟然会召唤出一只冥河水母
神秘、美丽、柔软……
且拥有毒性。
我来时时机恰好,战事正酣,我很感谢虎杖在他杀掉任何一个人之前阻止了他,才不至于让我认识的那个他负疚一辈子,而我来到的这个时机,也正正好好足够我……
砍下那个“真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虽然这次是用普通的刀,但也是从祖父的剑道馆继承的呢。
第一刀断右,而第二刀断左。
“区区不才,打架出身,从小到大对杀意最敏感了。”我站在顺平面前对着那个人形咒灵,“那么这位……真人先生,您刚刚的杀意,是针对谁呢?”
“京子?”
“傻子!”我不回头地骂他,还没拆线的伤口疼得我死去活来,即便如此我还是对他说。
“我来接你回家。”
(15)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害怕过了,原来人类的怨念是这么可怕,光是躲避也快要费尽全力。顺平的式神保护我们两个人也很是难以周全。
我最讨厌当累赘的啊……
于是我推开了他,“去帮虎杖君吧,顺平,我不会被他杀死的。”
因为如果被我拖累,也许我们都会死。
“我回家之后一定会狠狠揍你的哦!”
我尚且笑着对他说。
看着他走远之后,我缓缓挪开了压住腰腹间伤口的手,血迹从那里渗出。
新伤叠旧伤,哪个花季少女这么不体面,哦是我自己啊,那没事了。
只是……我昏昏沉沉地想……
如果我还能睁开这双眼
如果我还能看见他
那就……
大发慈悲地主动伸手抱抱他好了。
“看啊,我多么喜欢你啊,吉野顺平你这个傻瓜。”
“答应我的求爱会死嘛?”
这句话,我们能再见时我会说的。
我还会伸手抚开他额前的发,吻着他那些被烟头残忍烫过的伤疤。
但如果我们再不能见,就让我沉入记忆中他橄榄色眼眸深处那片灰霾的海。
深埋那些深爱的话。
(16)
“虎杖君?”
“她醒了哦!”
“诶?”
“去见见她吧,顺平。”
我似乎听见有人这么说着。
……我要醒来么?
是啊,要醒来啊,因为如果我还能在此世遇见他。
“我喜欢你”这件事
一定、一定要向他传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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